第27章

作者: |发布时间:2023-05-06 10:53 |字数:2172

“卫、卫大哥,你,咳咳咳,你咋来了?”云鹏程结结巴巴地问,因为生病又空荡几分的衣服底下冷汗涔涔。

夜色是罪恶的保护伞,能掩盖很多异样。

曾经对战场上风吹草动心细如发的卫城也没多想,视线扫过安静黑暗的堂屋、西屋,只当岳家众人睡得早。

至于未来小舅子,他是病人,可能是咳得难受难以入眠,身体微微发抖则是大病初愈后遗症。

他更觉自己今夜这趟来得对了:“今天去县里给你二姐打簪子,忙活一整天。正好那老师傅家里有棵枇杷树,我摘了些叶子回来,还有几颗晒干的枇杷果。回头你加点冰糖煮水,吃上两三天,咳嗽保准能好!要是嫌麻烦,这果子泡水也成。”

卫城来了桐花村后虽然不大爱跟人来往,但因为过去从军的经历,那一手利索的接骨技术,以及精妙的箭术,在永和县一带也算小有名气。

永和县最大银楼有个镇楼之宝,是个姓宫的老师傅,早前因为想重现前朝宫廷失传的点翠工艺,找过卫城让他帮忙捕捉翠鸟。

卫城了解过后婉拒,反倒劝宫师傅用其他羽毛染色代替,最后,兜兜转转,竟给养了一大群鹅的毛干娘介绍了一门新生意,倒也算是皆大欢喜,因此跟宫师傅常有往来。

他没实诚到真把全部家当亮出在所有人面前,但,十六两聘金加上置办聘礼的花费,确实让他有些吃力,没法再大手笔去银楼里选购那些华美首饰,只得私下寻宫师傅帮忙。

最后,以成本价和一整天的“苦力”换回这匣子里的两根金银簪子,还有他全程亲手做的桃木簪。后者造型不如宫师傅经手的精致好看,他却怎么看怎么顺眼。

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不喜欢?

卫城把木匣递过去,见云鹏程脸色发白,额前居然还在冒冷汗,心中暗暗摇头,斟酌措辞后开口。

“你要不嫌弃,等这次病好利索了,我教你点拳脚功夫?是从前在边关学的,军中人人都会。每天早晚练上一遍,体质自然就好了。那边冬天冷,身体不好可熬不过去。永和县还算暖和,但体魄强健了总没坏处……”

他平时话不多,难得这么长篇大论劝人,语气委婉而耐心,却听得云鹏程渐渐面红耳赤、羞愧欲死。

手中轻巧的木匣也似有千斤重,坠得他整个人越来越矮,仿佛要低到尘埃里去。

卫大哥和二姐,就算不是两情相悦,彼此对这桩亲事也都是抱有较大期待的,不然不会一个日日埋头精心绣嫁妆,一个为打簪子忙活到大半夜。

卫大哥还这般关心他,大晚上的给他送药,又说要教他武艺强身健体!

簪子什么时候不能送?这个点过来,多半也只是希望他能早点好吧?

可,他都做了什么?

云鹏程看着门外目不斜视的英武汉子,愧疚之情达到顶点,最后,在卫城准备告辞离开时,冲破牢笼喷薄而出。

“卫大哥,我,我有话要跟你说!我爹娘他们——”

男人脸色渐渐变了。

*

桐花村西头,云家小屋前。

云父云母还在焦急地朝远处的茫茫夜色中巴望,脖子伸得老长,碎碎念个不停。

“他爹,你说,那个管家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?万一药效过了,死丫头醒过来闹腾咋办?”

“怕什么?药不是还剩大半包吗?你现在再喂她点。”

云父冷漠脸从袖中掏出纸包,递给云母,后者愣了下,才点点头往小屋走去。

大半夜的,村里人基本上都睡着了,地头上压根没人,他们也不怕被人听到,只用正常音量说话,殊不知都被屋里的云巧听了个真切。

云巧蜷缩着身体,袖子下的手指在微微抖动着,借着门口透入的清冷月光,依稀能看到一丝血色。

她既愤怒,又紧张,整个人僵得像一根木头,几乎一动不动。

若非胸口还有些许起伏,云母都要以为是不是这药有问题,把“五百两”毒死了!

云母走到小床前,皱着眉探了下云巧鼻息,又轻推了推她,确认她没动静,才松了口气,嘟囔着“这药性还挺大,睡得跟死猪似的”,伸手过来要掰开云巧的嘴。

云巧身体愈发紧绷。

她是真的没想到,奇葩爹娘能冷酷无情到下药卖女儿的地步,今夜不提防之下不慎中招。之所以此刻还能保持些许清醒,却要“多谢”前世的江家人。

人生前十七年,她吃糖次数少得可怜,刚嫁入江家时还会馋各色甜点,却不敢凭着自己心意点菜,只能是厨房送什么吃什么。

但,现在的她早就对口腹之欲淡了,还变得有些挑嘴。

云母就是个普通农妇,厨艺平平,炖的甜汤跟江家厨子没得比,还因为掺了药粉味道有些发苦,加上那一番阴阳怪气的刻薄话,云巧会有心情将那半碗边角料甜汤全部吃掉就怪了。

关键是,自从上次被赖老大拉住调戏,云巧就在每件上衣的袖口加缝了个暗袋,里头固定藏着数枚绣花针。

当时就是想着,万一再遇到这类情况,还能趁其不备摸出银针扎歹人眼睛等脆弱部位。

可没料到,这防身金针才刚准备好就用上了!

还是用在自己身上!

云父对这个疑似中邪、还不听话的亲生闺女毫无怜惜之意,直接把她当沙包,扛在肩头过来,肩膀上的硬骨头正好顶着她的肚子,一路上颠簸个不停,既硌得慌又头晕脑胀想吐。

只摄入部分药量的云巧就是这么迷迷糊糊醒过来,又及时将针扎入掌心保持清醒的。

但,她现在的身体还不大听使唤,眼皮沉重掀不开,胳膊腿也动弹不得,只能进行小幅度的活动。

如果再被他们灌一次药,便要前功尽弃!

云巧紧咬牙关不放。

小屋黑漆漆的没点灯,她也不怕云母怀疑。

前世她曾给将死之际的江老爷侍疾,她知道,给昏迷的人喂药本就是难事,甚至要卸掉下巴才能顺利将食物药汤送入咽下。

云母掰了一会,果然没掰动,反倒糊上些许唾液,也顾不上扒拉她眼皮子,只恼火地骂了两声晦气,起身便走。
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
云巧刚松了口气,默默将绣花针扎得更深,试图跟药物争取更多的身体控制权。

这时,嘚嘚马蹄声却伴着骨碌碌的车轮声自远而近传来。

更令她绝望的,是屋外的惊喜呼声:“可算是来了!阿弥陀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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