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夜从未见过沈鸾如此脆弱的模样。
她双眼空洞，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砸，脸上的神情似痛苦到了极点。
她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，似乎唯有借用自己的身体撑着，她才不会倒下。
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服软，她说她站不住，走不了。
她让自己抱她。
这一刻，裴夜承认，他心疼了，心软了，他不能拒绝怀里这个人。
他沉默着一把将怀里的人抱起，转头大步进了护龙府。
穿过中庭，进了后院，直到来到明心院，将人抱进主屋，裴夜才将人放下。
扶着沈鸾在椅子上坐下，裴夜后退一步，低声问：“还好吗？”
沈鸾跨过那道大门时，就已经缓过神来。
但是，她还是觉得心累。
重生以来，她每一天都像是走在刀尖上。做梦都在想，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上一世的悲剧，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父兄好好的活着。
紧绷着这么久，如今一下子破了功，只让她觉得疲倦。
尤其是在看到护龙府竟是上一世的沈府之后，沈鸾几乎是瞬间崩溃。
她做了这么多，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，她什么也改变不了。
眼前这明心院，也是她上一世住过的院子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。
她似乎陷入了梦魇，不管自己怎么做都醒不过来。
前世今生交错，竟让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幻想还是现实。
裴夜看着沈鸾像个木偶娃娃一样的坐着，看着那双眼睛陷在一片黑暗中挣扎，他心头涌上一阵异样。
“沈鸾！”裴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，几乎是用吼的：“你到底怎么了？醒醒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吩咐旁边早已慌了神的秋叶：“去，吩咐外面的人请大夫，快点！”
秋叶应了一声，慌慌忙忙地出去了。
裴夜则上前一步，一把攥住沈鸾的手腕握在掌心，忍不住用了些力气，让她感觉到疼：“沈鸾，你到底怎么了？有什么事，你可以说出来，我……陛下一定会帮你解决的。”
沈鸾似乎感觉到了疼痛，轻微地皱了皱眉头。
裴夜看她有了反应，手上的力道禁不住加重，语气也更重了一些：“沈鸾，你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。你快点醒过来！”
似乎他真的用力太过，沈鸾被疼得瑟缩一下，被拽着的手腕下意识地往后缩。
裴夜拽着她的手腕没放，只紧紧的盯着她，不厌其烦地喊：“沈鸾，你醒过来！”
沈鸾试了几次都没把手抽回来，终于有些恼火了，大声说了一句：“你弄疼我了！”
她一开口，裴夜才松了口气，瞬间松开了握着沈鸾的手腕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鸾，又问：“清醒了吗？”
沈鸾：“……”
她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，好一会儿之后，才喊了一句：“裴夜？”
裴夜点头：“是我。”
沈鸾直勾勾的盯着裴夜，看他的脸，看他这一身皇子的锦袍。
又过了好一会儿，沈鸾才又开口：“裴夜，你现在是三皇子对不对？”
裴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，没吭声。
沈鸾本是个极为会看脸色的人，但是她现在好似失去了这个能力，看着裴夜不依不饶地问：“是不是？”
裴夜闭了闭眼，沉声说：“是。”
沈鸾的眼睛瞬间灵动起来。
不一样，还是和上一世不一样了。
上一世的时候，裴夜并没有揭开他的身世，他一直跟在萧城身边，默默地当他的马前卒。
而这一世，裴夜的皇子身份揭开，他如今已经是当朝三皇子了。
所以，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。
裴夜看着沈鸾的脸色变化，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。
刚刚，他在沈鸾的身上看到了浓浓的死气。可现在，他看着沈鸾一点点地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竟将沈鸾逼到这个境地。
恰在此时，秋叶带着大夫匆匆赶回。
裴夜后退几步将空间让给大夫，然后隔着一个大夫对沈鸾说：“府中下人皆为陛下所赐，你有需要尽管吩咐。今日先好好休息，明日进宫面圣。”
吩咐完，裴夜转身离开。
将人送到，他的任务也就达到了。
沈鸾一直看着裴夜出门再也看不见，这才重新收回了视线。
大夫把完了脉，只说了一句：“姑娘舟车劳顿有些疲累，没有其他的问题。”
秋叶松了口气，说：“小姐，你刚刚的样子吓死人了。”
沈鸾起身，熟门熟路地进了内寝。
秋叶将大夫送走之后进来伺候，忍不住嘀咕：“幸好有那个裴……三皇子在，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”
沈鸾躺在床上，听她这话，终于开口应了一句：“嗯，幸好有他在。”
“话说，他变化真的好大啊。”秋叶说：“以前在咱们龙虎山的时候，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？如今当了皇子，那气派，谁能想到他当初仅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奴才呢？”
沈鸾皱了皱眉头，沉声说：“这里不是龙虎山，不要乱说话。”
秋叶一愣，随后有些慌乱：“我、我只是……”
“出去吧，我累了。”沈鸾翻了个身，闭上了双眼。
秋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，随后默默地出去了。
沈鸾复又睁开双眼，轻声说了一句：“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。”
以前在萧城身边的时候，他不过是刻意收敛罢了。
沈鸾这一觉，直接睡到了晚上。
再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月上枝头。
沈鸾起身梳洗换衣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她谁也没带，穿过庭院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角门，悄无声息地出了护龙府。
从角门出来是一条小巷，她出了巷子上了大街，再七拐八拐，最后消失在一片民房之中。
沈鸾站在一处民房前，伸手轻轻扣了几下房门。等了片刻过后，一男子端着烛灯到了门前，沉声问：“谁？”
沈鸾又敲了三下，轻声回了一句：“我。”
里头的人一惊，立刻打开房门将沈鸾迎了进去：“小姐，你怎么现在来了？”
沈鸾往里走，说：“睡不着，来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