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，这出戏，也必有散场的那一日。也许就在今夜，也许就在明宵。人世莫定，浅浅早已做好了抽身退步的打算，只想抓住每个时机狠捞一笔。

因此与这些无聊的将来相比，她更关心夜玄璟许给她的那根金钗。等来等去，足等了小半个月。

这日，终于拿到了手。

是支镂金叶子玲珑钗。

她用戥子称过，见足有二两，才算放下心来。

浅浅心里算了笔账，当即便盘算着出趟王府，去瞧瞧她生病的姐姐翠翘。

她听丫头们说，方才凉州太守的公子打发人来，请夜玄璟出去，不知是做什么勾当。也不知他出去了没有？浅浅没叫丫头，而是自己鬼鬼祟祟溜出了院子，先看了看今日角门当差的是谁，又溜到了仪门口探探外面的动静。

仪门外一头连着夜玄璟的外书房，她猫在高敞的排门后头，见外面静悄悄，只听见风摇树枝儿，暗想他已经出了门。

正思忖，肩上忽然被敲了一下，她偏头，见是根乌木杆，还以为是哪个小厮戏耍她。

她从前扮刀马旦，刀枪剑戟，样样在行，何曾怕这样的暗器？于是抓住那杆子把身子一转，骂道：“没脸的小猴根子，瞒神弄鬼戏弄我，看我不打你！”

一语未了，迎头竟撞上黑着脸的夜玄璟。

他那双乌沉沉的长眼睛，不笑的时候就够吓人的，这时候挑眉看着她，更是危险。

浅浅倒吸一口凉气，连忙撒手，别到背后：“殿下，怎么是——”

“你在这干什么。”他没好气。

“我……我才收着殿下赏的钗子，所以赶来谢恩……”

浅浅干笑两声，随口胡诌，说得自己都不信，于是着急转开话头。她看着夜玄璟，又看看他手里的长杆，忙道：“这原是马球杆呀……哎？殿下是去同太守公子打马球吗？”

她这时才注意夜玄璟的穿着。

虽是一身团花青缎襕袍，却比寻常的袍子短了几寸，只截到膝下，底下乌皮六缝靴；窄袖扎着护腕，额头也系着红绑带。乌浓的头发衬着红锦带，分明对照，愈发显出唇红齿白的脸，极黑的眼珠子，一脸潇洒的不屑。

暮夏高大的梧桐树，叶子苍老了，反而绿得反常。微凉的风里，他的衣袂上印着树叶的碎影，就连那难看的脸色也染上了盎然的少年气。

浅浅愣了一愣。

夜玄璟在外人面前是那样不羁的样子，私下里又阴晴不定。很多时候，她甚至忘了他只有二十岁。

浅浅没话找话，鬼使神差来了一句：“殿下今天……还怪好看的。”

这话果然起了作用。夜玄璟也是一怔，随即像被这话玷污了似的，狠狠瞪她一眼，拂袖而去。仪门外小厮已经把马牵了过来，夜玄璟径直出门上马，一手挽着缰绳，却又忽然回过了头。

浅浅等着亲眼看他离开，因此还站在原地。远远对上他的目光，不知所以，投了个好奇的眼神。

夜玄璟绷紧了脸，立即转回了身，扬鞭策马而去。

……怎么又生气了。

浅浅满头雾水，却也没心思细想。只等夜玄璟的排场出门，她立即溜回自己的小院。把那金钗子包在小包袱里，换上一身素净的襦裙混出角门，到隔了两条街的大车店租了辆驴车。

上了车，她翻出包袱里的窄袖胡服套上，戴上毡帽，打扮成个小番子的模样，径直往城西小白马巷去了。 小白马巷深处有间不起眼的门脸儿，悬着招牌，上书‘同道金行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