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辰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到头顶了,那股恨意熊熊燃烧,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。
恨,是彻骨的恨。
恨陆翊申的无耻变态,恨自己的软弱无力,也恨阮暖……自暴自弃……
月色偷偷爬了半扇窗帘,陆翊申冲了下身,回卧室。
只看到阮暖一个人横卧在大床中央,还保持着之前离开时的姿势。
月光在她雪白纤弱的身体上打出明暗分界的影像。眼睛黑白分明,一眨不眨,像死去了一样。
陆翊申吓了一下,倒吸一口冷气,“干什么?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!刚才叫得不是很欢腾么?”
阮暖一动不动。
陆翊申觉得有点冷,随手抓了条被子往阮暖身上一丢。
他是真的担心她着凉吗?不,或许只是不想目睹她这样一副凄惨的破碎感,只会让陆翊申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。
被子落在阮暖的身体上,眼泪也同时落下。
她喃喃说了一句,“陆翊申,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
为什么要这样对她?
陆翊申的心脏紧了紧,顿然沉默。
“这些年,我对你不好么?”
阮暖慢慢撑起身,用被子裹紧那些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。
她的眼睛又黑又亮,在泪水的侵染下,仿佛有魔力一样,直刺陆翊申的心脏。
是啊,她对他不好么?
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一起读书,一起生活。
她像姐姐一样照顾着他,护着他。
就算没有爱情,他也不该这样羞辱她,伤害她。不是么?
所以陆翊申一开始是想不通的,自己究竟为什么失控到近乎变态的地步。
不过,他很快就想通了。
“因为你先越界了。”
他看着阮暖,黑白分明的眼睛里,是他固守着的霸道的游戏规则。
谁敢碰,谁就死。
“阮暖,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。我说过,娶了你,我就会给你应有的体面。即便我不爱你。”
陆翊申的话音落定,把阮暖的心烫了个洞。
在他说出“即便我不爱你”的那一瞬间……
阮暖屏了屏呼吸,“可是温芸回来了——”
“那又如何!我睡她了么!我赶你了么!”
陆翊申提高声音。
阮暖垂眸,“早晚而已。”
“早晚也是我说了算!我还没发话呢,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先跟别的男人出去?!”
阮暖怔怔看着陆翊申,蓦地苦笑。
原来,身为备胎,她连自己主动滚走的资格都没有?
“你太自私了,陆翊申。”
阮暖摇摇头。
陆翊申一边穿衣,冷笑连连,“是么?你惯的。”
他丢过一个背影,然后捡起沙发上的西裤里的烟。
颀长伟岸的身影拉到墙面上,棱角精致的脸庞,在那一层层厚重的烟雾中,从她最心爱的少年,长成今天这般绝情又强壮。
陆翊申说得没有错,阮暖想。的确是她惯的,她爱他宠他护他,一年年一天天,把理所当然都写在了骨头上。
“那我现在,不想惯你了行么?”
阮暖的声音哑了哑,苦笑连连,“翊申,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的。我……走了以后,你怎么办啊?”
陆翊申的眼前微微虚幻了一下,可能是烟散的。只是在他听到阮暖说‘走’的那一瞬间,心脏深处的疼却是真实的。
他猛吸了几口烟,按灭。
“你想走,也要等我安排好。陆氏刚刚接手,我还有很多事要做,很多规矩要立。七年前我留不住的东西,今天我不想重蹈覆辙。所以,你最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事。明白么?”
阮暖垂眸,原来,他是需要自己在家人面前当挡箭牌啊。
也难怪,当年爷爷不同意他和温芸,如今依然不会同意。
唯一不同的是,二十七岁的陆翊申,已经不是二十岁那个无能为力的陆翊申了……
只是他的成长,他的运筹,他的城府和布局,却不是因她阮暖而生。
阮暖压着胸口,微微咳嗽两声,“好,我不走。我帮你,但你要给我个时间。多久。”
“一年。”
阮暖心头一痛,摇头,“不行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陆翊申眉头微澜。
“我说一年不行,最多半年……”
阮暖坚定道,“这半年,我会安然做你妻子,帮你打点公司,帮你安排日常。但是只有半年,半年后……无论温芸有没有本事嫁进来,我都会离开。”
“你在戏弄我么?一年半年有什么区——”
“就半年,一天都不多。没得商量。”
说完,阮暖翻身过去,一个字也不再说了。
这件事,的确没得商量。
因为她最多只能活半年了……
阮暖发了三天的烧,到第四天才有微微的好转。
于是她顾不得还在虚弱的身体,强打着精神去公司。
今天有重要的客户过来谈项目,她不去看看的话,多少有些放心不下。
这几天,陆翊申都没回来。阮暖姑且不去想,他是不是跟温芸在一起了。
虽然那天达成了共识,半年之内他和她安然相处。
可是要说陆翊申先违约,也算不上吧。毕竟她亲口答应了要帮他打点公司的第二天,就因为发烧而在家里停尸了三天。
平静的手机被一条短信惊扰,阮暖翻开来看了一眼。
是李辰修的。
【小暖,讲座结束,我先回M国了。你保重。】
阮暖胸口微酸,犹豫了一番,回过去几个字【你也保重。】
有些话,彼此了然于胸却无需再多言。
才是真正懂得尊重的人,留下的最后的体面吧。
阮暖想,也许李辰修再回国的时候,她已经不在了。
像他这么温柔的男人,但愿他能找到一个温柔的女人,待他以
温柔半生。
阮暖来到陆氏大楼,陆翊申正陪着甲方高管从里面出来。
他的身高在一众欧洲人里依然是那么的出挑,精致绝伦的亚洲面孔,不输矜贵的气场。
西装革履,谈笑风生,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意气风发。哪里还有前几日打架斗殴,狼狈纨绔的影子?
阮暖心头微漾,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失落。
原来,陆翊申早就可以独挡一面了。
为了温芸,他可以束甲张弓,君临天下。
只有在她阮暖面前,才是那个蛮横无理的小男生吧。
“这是我们阮总,主要负责公共管理和品牌形象。”
陆翊申这样介绍阮暖,流利的英文在唇齿间跳跃,好听而绅士的口音让阮暖一瞬间失了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