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语从家里离开后，徒步从别墅区往外走。
她低着头，脑中还是黎何厌刚刚的话。
她没有顶撞过长辈，从来没有，所有人都说她乖，但没人知道，她之所以总是这样乖顺，是有原因的。
她记得小时候，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时，除却诅咒对方，总会频繁提离婚，黎何厌和赵念余那本结婚证早都被撕碎了。
那时，黎何厌一边撕掉结婚证一边冲赵念余吼：“再这样你就带着黎语滚出去，离了婚我看你带着孩子怎么生活！”
赵念余也不甘示弱：“你想让我带我就带吗，凭什么？我告诉你黎何厌，你越是不想要我越要塞给你，离婚了我才不会带个拖油瓶，孩子我不要！反正她也是你们黎家的种，我才不管！”
小小的黎语就在二楼楼梯拐角，安静地听着楼下的争吵。
她有点害怕，万一爸妈真离婚了，会不会没人要她？
她没办法把自己变成爸爸想要的男孩，她只能听话一点，再听话一点。
后来，这种顺从就像是烙印到了骨子里，她从来没有忤逆过黎何厌和赵念余。
可现在，黎何厌给了她一个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完成的任务。
黎语心不在焉，走出别墅区大门，刚拐弯，抬眼时瞥见一个人。
贺淮远站在路边，绿化带的积雪还没有清扫干净，他穿立领的黑色长款风衣，黑白映衬得格外明显。
他垂着眼单手点烟，轮廓英挺好看，然而眉目间冷淡疏离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，又透出遗世独立的孤高感。
这样的贺淮远，更令人觉得陌生。
一缕烟雾升腾，他掀起眼皮，对上了她的视线。
黎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呆了，触及他目光时才恍然回神，有些慌乱地别开脸，立刻又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。
她还欠他一顿饭，一份礼物呢。
她又看向他，走过去，问：“你是要回家吗？”
贺淮远语气淡淡：“回来取东西，就走。”
黎语觉得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，但两个人关系没有好到可以问东问西，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，随便找了个话头，“这周末你有事吗？”
他咬着烟，只是安静地注视她，没说话。
黎语感觉有点像自说自话，但还是继续：“如果没事的话，我请你吃饭吧。”
贺淮远将烟取下，没回答她的问题，而是问她：“你要回学校？”
她愣了下，旋即点头，“嗯，我也是回来拿东西，就走。”
他毫不留情戳穿：“是为了替贺牧之说情回来的吧。”
黎语怔住，脑子空了一瞬，他是怎么知道的？
或许是回到贺家时听说的，这人……
知道也不用说出来啊，她心绪有点复杂，她以前和贺淮远接触就不多，后来他出国念书，她好几年都没见过他，如今再见倍感陌生，完全没法适应他这种犀利的说话方式。
她摸摸鼻尖，有点没面子，胡乱找补：“主要是回我家拿东西，顺带替他说情。”
“前天晚上他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。”
贺淮远似乎是在提醒她，但这戳到了她的痛点。
——是啊，贺牧之为了女朋友，把她丢外面，她现在还舔着脸来帮他说情。
她心脏像是被抽了下，只觉得难堪，太难堪了。
每个人都在为难她，今天她挨付晚妤训，挨黎何厌训，已经够了——
她脱口而出：“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话出口的瞬间，她就已经后悔。
她这样跟恼羞成怒有什么区别？
她抿唇，小心翼翼抬眼看贺淮远，而他微微低着头，黑暗幽沉的瞳仁也紧紧锁定在她脸上。
气氛僵持，黎语很想说点什么，但又拉不下脸来。
沉默弥散之际，她听见个熟悉的男声。
“小语子！”
贺牧之语气焦急，他是跑着过来的，不由分说就拉住黎语手腕，将她往自己身后拽。
他挡在贺淮远面前，一副保护者的姿态，语气也很凶，质问贺淮远，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黎语懵了一瞬，反应过来，立刻出声：“贺牧之，没事的，我和他只是碰到了说说话。”
“和这种人说什么话！”贺牧之脸色难看，盯着贺淮远的双眼似要喷火，“你离小语子远点，如果你敢欺负她，我不会放过你！”
贺淮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。
他看向黎语的视线被贺牧之阻挡，于是淡漠地收回目光，转身就走。
黎语听见脚步声，着急地探头看去，却又被贺牧之转身拦住，“你真的没事？他没对你怎么样吧？”
黎语有些无奈地叹气，“这光天化日的，他能对我怎么样？”
贺牧之松了口气，“你和那种人说什么话，以后离他远点。”
黎语蹙眉，贺牧之很瞧不起贺淮远，这点她早就知道，但贺淮远毕竟帮过她，再听贺牧之这样说他，她心里不大舒服。
她想起什么，忍不住挪了两步朝着街道前方望去，贺淮远孑然一人，背影已过街角。
她心口憋闷，人家帮了她，她还口出恶言，现在又被贺牧之这么一搅合，这下他一定会生气。
贺牧之也挪了两步，挡住她，“你怎么还看他？”
黎语瞥他一眼，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，便道：“我要回学校了。”
她想去打车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，“怎么不接我电话？我去你家找你，黎叔叔说你要走，我特意追过来的。”
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，“都中午了，一起吃饭？”
贺牧之很强硬，黎语拒绝，可他还是拉着她，往路边的餐厅走。
黎语真是怕了他了，赶紧说：“好吧，吃就吃，你先放开我。”
贺牧之以前就是这样，着急了直接抓她的手。
她也习惯了，可现在，他毕竟已经有女朋友了。
贺牧之似乎也是才意识到，放开了她，带着她进入餐厅。
别墅区门口这家茶餐厅两人经常来，服务员驾轻就熟要带他们上二楼包厢，黎语却说：“就坐在下面大厅吧。”
贺牧之性子大大咧咧，还和从前一样，保持距离只能靠黎语，她心累。
落座点餐后，贺牧之窥她脸色，问：“还生气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