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，该是她和赵武结婚的日子了。范娟又打了次电话回去，但这回钟文娟却没有催她回去，只是嘱咐她，发了工钱记得打点回家。
想来赵武并没有回家。
范娟应了下来。
爸妈是不可能不管范耀祖的，想让爸爸过得轻松些，她就得有能耐把范耀祖的老婆娶回来。帮儿子成家立业，几乎就是压在父母身上最沉重的担子。
偏偏 农村人都乐得挑这个担子，哪怕女儿再孝顺，再能赚钱，没有儿子的人生就不是完整的人生。
上辈子，直到范娟死的时候，重男轻女的现象还是存在。
当然后世因为人口骤减，已经不计划生育了。只要愿意，两夫妻可以可劲儿地生。只可惜，后世的人更重个人享受，最多生两个孩子就不愿意再生了。
夕阳西下，范娟背了个大大的袋子，从三轮车上下来，里头全是她从批发市 场买来的丝线和珠子。眼看年关将到，大家都开始办年货了，她决定编些大中国节来卖，所以这回买的丝线都是红色的，粗细不一。
最大的那种，编出来的中国节能有脸盆那么大。
中国节在后世相当流行，想来在物质匮乏的今天，人们更愿意买回家，给家里增添点年味儿。
刚一下车，便见翠云在二楼的栏杆处向她招手：“妹子快来，你看是谁来看你来了？”
还有人来看她？
范娟脑子里刚冒出一串问号，便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向她走来，不是蒋泽是哪个？
她微有些惊讶：“蒋大哥？你怎么这时节出来了？这会儿你不该在部队吗？”
蒋泽顺手接过她的手中的袋子，边走边道：“这不是你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嘛，所以就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了。”
“嗯 ？”
“你未婚夫的事，这次新兵训练，他恰好就分到我的班呢。春城的赵武对吗？”
“对对，他在你的班啊。”
“是啊，不过新兵暂时没法出营，你要是想见他，得去军营里。”
范娟诧异道：“我能进去吗？”
“我带你进去。”
范娟欢喜了一下，然后很快垮下脸来：“蒋大哥，这样不好吧。你带我一个外人进去，对你会不会有影响啊？”
“放心吧，这点子方便你蒋大哥还是能有的。你看哪天有空，我来接你便是。”
“蒋大哥这回出来能有几天啊？”
蒋泽挠了挠头：“哪有什么几天啊，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。”
范娟看看天：“要不我一会儿跟你一起走吧，省得你明天又请假出营一次。”
“这大晚上的不好吧。”
“你们军营附近没有招待所么？”
“不用招待所，那边有专门给亲人军属住的地儿，我给你打张条子就行。”蒋泽想了想也觉得现在跟过去不错，毕竟一来他请假不容易，二来，赵武晚上不用训练，有更有时间把话说清楚。
于是他便应了下来。
翠云已经做好了饭菜，招呼着二人吃饱喝足，范娟便表示要跟蒋泽去一趟军营。
翠云愣住：“这大晚上的，要不明天再去吧！”
范娟摇摇头：“还是晚上去吧，白天蒋大哥还要训练呢，那会他走不开。”
“好吧，反正那边也有住的地方，只是你的生意怎么办？”
“没关系，耽误一两天的也没什么打紧。”
这些天生意挺稳定的，她这卖的就是个稀奇，已经买过的人也不会多多买回去屯起来。倒是没买过的大多都会掏钱买上一两根的。
北京人流量比起春城是大多了，所以她的生意还算不错。
不过以后竞争肯定会越来越激烈的，所以她得把店里的商品多元化才成。
蒋泽是借了部队的自行车出来的，范娟换了件棉袄，带上帽子和围巾，把自己裹成了阿拉伯妇女才出门。
北京的夜晚可真冷啊，而且路灯还不多。要不是自行车上绑着个强光电筒，他们肯定得骑到沟里去。
军营还挺远，两人天还没擦黑就出发了，却是一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到地头。1731部队位于东郊，范娟估算了一下，两人大概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的。
蒋泽道：“小娟妹子你在这儿等一下，我去门卫签个字再带你进去。”
范娟摇摇头：“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，我就在这等着，麻烦蒋大哥帮我把人叫出来就好了。”
“外头风好大的。”
“没事，我站在背风的地方便是了。军营是军事重地，管理得严，带人进去总归不方便的。我们几句话能说清的事，就不这么麻烦地走程序了。”
蒋泽想了想，给了她一个憨厚的笑容：“行吧，我这就去叫人，你便躲在背风处吧，别把自己吹着了就好。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军属大院。”
“嗯。”指望赵武带她过去肯定不可能，所以她还是别做那个梦了。
蒋泽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，范娟找了个背风的地儿，也没等多久，便见赵武走了出来。穿着军大衣，戴着大军帽，但还是冷得哆哆嗦嗦的。
看到范娟的时候满脸都是嫌恶：“哎，我说你怎么还找到这里来了？不是说了不娶你了吗？你还要不要脸了，跑到北京还躲不开你？”
范娟深呼吸一口气，才压下想要打他一顿的冲动。以比他更不耐烦的口气道：“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啊？你妈定下了婚期，你倒好一走了之。那我怎么办？你不上门解除婚约，我还怎么嫁人？”
“我去过了，是你们家自己不当回事的。”赵武理直气壮地应道。
“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你不懂吗？你反抗不了你妈就一走了之，那我怎么办？亏你还是军人呢，这么点担当都没有，老百姓要是知道你这样德行的人都能当军人，该对军人多不放心啊！”
赵武本来还觉得自己挺有理的，这么一听倒是有些心虚了。倒不是起了愧疚之心，而是怕范娟闹腾起来。自己可是把吕玉华给带来了的，虽然没有资格让她住军属大院，但部队里还是有好几个战友见过她而且知道她是自己女朋友的。
这又冒出来个未婚妻，不敢怎么说，这名声都好不到哪儿去。
他还刚刚入伍呢，万一被人掺一本啥的，他找谁说理儿去？
如此一想，他忙努力作出冷静的模样，问道：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“不怎么样？只要你们家能去我家把这门亲事退了就行。”这辈子她不想再当小三，不想再被赵家人当佣人使唤，更不想当赵武的出气筒。最好的办法，就是离这家人都远远的。
奈何自己在爸妈眼里太不值钱，一份工作就能把她给卖了。
好在有吕玉华勾住了赵武，不然就她一个人逃婚，她还真找不着理由去反对妈妈和奶奶呢。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吧，如今虽然已经过了破四旧的时候，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还是要慎重出口的。
赵武皱了皱眉：“我都跑到这么远了，你还要我怎么办啊？”
范娟也是无奈：“那你倒是跟你妈说清楚啊？”
“还要我怎么说啊？”赵武摊了摊手：“反正我是没办法了。”
“是吗？那我就到部队里宣扬一下，说你有了未婚妻，还带着女朋友到北京来逍遥。你是想让吕玉华当军嫂的吧。我倒要看看，到时候，你要怎么名正言顺。”
赵武噎了一下，他怕的就是这个。这个村姑到哪里知道的法子，妈的，真是烦死他了。
“行了行了，我明天就给家里打电话，让他们去退婚总行了吧。”
“你妈能听你的？”
“她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啊？总不能回去劝吧，到时候被她压着，非要我和你结婚那我不是亏大了吗？哦，我知道了，你劝我退婚是假，其实是想把我骗回去吧？毕竟以你的条件，想找到我这样的对象是不太可能的。不过乡巴佬，你别做梦了，我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。”赵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，看着范娟的目光更是充满了震惊，这个满腹心机的乡巴佬可太难缠了。
范娟被气乐了：“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啊？明天就打电话回去退婚。不然你就等着在部队里身败名裂吧。”
赵武皱着眉：“你别以为你以退为进我就会被你骗了。”
“骗你妹，滚回去睡你的觉吧，明天我再来听消息。”靠，简直没法沟通。范娟转身就走，再跟他多说两句，她觉得自己就该升天了。
上辈子就知道这男人自恋，但想不到他居然自恋到这个程度了。
怪不得吕玉华跟了他那么久，最后居然看他瘫痪就卷了钱跑。对于这个结果，范娟只想大声地说他活该。
寒风吹得呼呼作响，范娟裹了裹身上的棉大衣，琢磨着是不是该再买件毛衣，或者羊毛衫。这年头还不兴假货，那些羊毛衫可都是实打实的。就是价钱贵了点，但也不是负担不起。
“范娟妹子，这里。”
范娟听到声音，抬头便见蒋泽站在十步开外，正冲着她招手。见她停了下来，便加快了脚步：“走吧，我带你去军属大院休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