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龙涎香……”陆瑶星低语，这香味穿透前世今生一样的熟悉。
她张开眼睛，看着那熟悉的俊脸，不知道是真是幻，便费力的抬起手来，抚上了男人的脸颊。
触感一片温热。
陆瑶星忽然笑了：“摸到了，真的……”
楚玄夜面容僵硬，身体更僵，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，立即把人推入了婢女怀中，转身便入了行馆内。
冷霄瞟了一眼快步离去的楚玄夜，又看了一眼彻底昏过去的陆瑶星，眼神有些微妙。
他客气地询问了她们的来意，然后把傅鸣廷和口供留下了。
……
行馆寝殿，楚玄夜坐到了金丝楠木的桌案之后。
宫灯明亮，把他那长的过分的睫毛照下一层暗影，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。
两日前，他在午后小憩醒来，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。
梦中前世白驹过隙，他努力追逐的女子，到死都从未分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，而他答应了三哥要守护的江山，却风雨飘摇。
帝位被谋夺，连元皓——三哥唯一的骨血，也因为他守护不周，十岁的年纪，被车裂与宫门之前。
当那些逆贼把元皓的断肢残骸丢到他的面前，得意地说出那句“要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陆瑶星通风报信，我哪里抓得到这个小皇帝”时，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。
那时候他才明白，他不计回报对陆瑶星付出的所有感情，何其可笑。
如冷冰的心是可以用真诚捂化的。
可是陆瑶星的心是一颗石头，再多的温情宠溺，她都不会为所动。
她恨他，为了报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，连十岁的元皓都不放过。
如今大梦清醒，他欣喜若狂。
真好。
这一回，江山帝位，他必定守护的固若金汤。
他也一定会将元皓培养成爱民如子的好皇帝。
至于陆瑶星。
前世缘分前世毕，这一回，他们便各自过各自的生活，不要再有任何牵扯。
“殿下。”冷霄进来，把一张纸送到楚玄夜的面前：“傅鸣廷已经丢到大狱里去了。”
楚玄夜回过神来，“你去审。”
江州这案子，牵连甚广，如今的他不是前世楚玄夜，此事早已胸有成竹。
傅鸣廷虽然只个小喽啰，但也能从他身上挖出不少东西来。
他得快些处理了此处的事情，回京去。
皓儿还等着他。
冷霄领了命令，很快退了出去。
“殿下。”温柔的中年女音响了起来，白嬷嬷捧着茶送到了楚玄夜的面前来，“这两日您都没睡好，喝点参茶安安神吧。”
楚玄夜淡淡说道：“放这儿吧。”
“参茶现在不冷不热，这会儿喝刚好。”白嬷嬷没有放下，反而是把茶盏送到了楚玄夜面前去，大有盯着他喝的意思。
楚玄夜有些无奈，将参茶喝了。
白嬷嬷这才满意。
她将茶盏交给身后的婢女带走，又叮嘱道：“殿下今夜须得早些睡，不能再熬了。”
“嗯。”楚玄夜又应了一声。
白嬷嬷上前帮他整理桌案，在最底下，看到了一副画像。
画像之上，是个灵动美丽的女子。
女子与风浪之中立于船头，一袭蓝衣本该和海天一色，连成一片，但她却偏偏独特亮眼，湛蓝的海浪和天空都被她的风姿压了下去。
楚玄夜也看到了那副画像，语气冰冷地说道：“行馆内不太干净，劳烦嬷嬷清理一下。”
“老奴明白。”白嬷嬷眼底一片清明。
这幅画能看到的人并不多，但那些官员却能精准的“投其所好”，只能证明如今的江州行馆有旁人的眼线，的确需要好好清理。
白嬷嬷出去后，楚玄夜沉着脸将那幅画拿起，随手丢到了角落，大步进了后殿去。
他躺回了床榻上，却是丝毫没有困意。
他的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方才陆瑶星过度苍白的脸色。
是因为自己把她丢到了冷水里，所以她受凉了？
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，楚玄夜瞬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。
早已经决定今生各归各位，她受不受凉又与自己有何干系！
陆瑶星被送回了瑶星阁，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喂了汤药给自己，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。
她睡得很沉，迷糊之中梦见被爷爷揽在怀中。
爷爷赤红着一双眼与她说：“瑶星儿，别怕，爷爷在呢。”
陆瑶星恍惚忆起，那是傅鸣廷露出真面目的时候，他们爷孙自那时候开始就相依为命了。
“爷爷。”陆瑶星无意识地喊了一声，陷入了更深的沉睡之中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道娇柔的女音在耳边啜泣：“爷爷，都是我的错，我对不起姐姐……”
陆瑶星一个激灵，猛然翻身坐起。
床榻边上，坐着一个素衣白裙的少女。
少女的面容娇柔温婉，人畜无害，此时已经满眼含泪，“昨儿……是我将傅鸣廷放进来的，他与我说太久不见姐姐，很想念，只见姐姐一面就走，我便带他到了姐姐跟前去。”
“可谁知——是我太傻了。”傅怜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，“我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，竟然还信了他的话，害得姐姐差点出事！”
陆老爷子叹了口气说：“是那傅鸣廷太过狡诈，你这孩子单纯，哪里是他的对手？”
那素衣白裙的少女便啜泣着趴到陆老爷子膝头不断懊悔和自责，反倒还要陆老爷子宽慰她不要想太多，陆瑶星和他都不会怪她。
陆瑶星看着这一副画面，自己都无法相信，自己能够这么冷静。
她静静地等着那娇柔的白莲花哭够了，才轻声说道：“你不但放他进来，你还劝我吃他带的糕点呢，怜怜，这事儿你忘了？”
“姐姐——”傅怜哭道：“我不知道那个糕点有问题！”
“是吗？”陆瑶星轻笑发问，眼底却一片冷然，“我吃之前你不知道糕点有问题，我吃了糕点昏迷之后，你也不知道糕点有问题吗？”
陆瑶星缓缓发问：“我晕过去的时候，身边只有你和傅鸣廷两人，妹妹，你与我说一说，傅鸣廷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，把昏迷的我，当着你的面从陆家带走的，嗯？”
傅怜僵住，“姐姐，你这是怀疑我？！”
“我只是好奇，陆家那么多的仆人，护院更是无数，你随意喊一声，便有人冲过来把傅鸣廷打出去，可你没有。”陆瑶星视线幽冷地看着她：“你为什么没有？”
傅怜急切地说道：“他说姐姐可能身体不适，要送姐姐去医馆就诊，我——”
“姐姐——”傅怜仓皇看了陆瑶星一眼，转身就扑跪在陆老爷子面前，声泪俱下：“真的不是我，爷爷，我当时慌了神，我——”
“住口！”陆瑶星听着那一声一声的“爷爷”和“姐姐”只觉得无比反胃。
“我昏迷了，你又慌了神，所以你就把我交给他了？甚至连个婢女都不派去跟着……”陆瑶星声音骤然转冷，“你可真是个把我放在心上的好妹妹。”
傅怜母亲早死，跟着傅鸣廷的其他妾室一起生活，自小到大受了无数欺辱。
八岁那年，被陆瑶星看到了，觉得可怜就带回了陆家来。
陆瑶星和陆老爷子对傅怜极好，几乎可以说是放在手心宠着她，然而他们的真心对待，反倒养出了一头披着羊皮的豺狼。
前世，就是傅怜帮着傅鸣廷把陆瑶星给卖了，等陆瑶星入京之后，又在爷爷药中下毒，谋算爷爷性命和陆家产业。
爷爷？
傅怜怎么配喊这两个字！
陆老爷子的视线从激动的陆瑶星身上转向傅怜，浑浊的眼中神色复杂。
傅怜惨白着一张脸跌到地毯上。
她万万没想到，陆瑶星今日这样的敏锐，几句话说的如此犀利，还引起了老东西的怀疑！
可她现在还有要事没办完，绝对不能失去他的信任！
傅怜忽然咬紧牙关，朝着陆老爷子道：“看来爷爷是不信我了……既然这样，那我便用自己的性命给姐姐赔罪。”
话音落，她决绝地撞向了不远处的铜炉。
她动作快，婢女又离得远，没来得及阻拦，直接便撞的头破血流，昏了过去。
“小怜——”陆老爷子一声惊呼，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，快点把二小姐扶起来，快——”
一阵手忙脚乱之后，傅怜被抬了下去。
“瑶星儿——”陆老爷子神色更加复杂地转向陆瑶星，“这件事情爷爷一定会彻查，不会冤枉了任何人，也绝对不会放过害你的人！”
“嗯。”陆瑶星抓着陆老爷子的衣摆。
那模样，像是被傅怜撞头自杀给吓到了。
然而低垂的眼帘之下，眼底却是一片冷然。
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——
亏得她前世竟然以为傅怜就是一朵娇柔温婉的小白花，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，她还自告奋勇要护她一辈子？
何其可笑。
但傅怜到底在陆家八年，爷爷对她一向是真心的疼爱。
现在不适合逼得太紧，起码要给爷爷一点点时间缓冲一下。
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，就会生根发芽，！
陆瑶星转向陆老爷子，眼眶含泪，无比认真地说道：“爷爷，我真的没有冤枉她，当时她劝我吃了那糕点，根本就没拦傅鸣廷一下，任由他将我带走……”
说完这句话，陆瑶星声泪俱下。
“爷爷都知道，知道……”
陆老爷子揽着陆瑶星安抚着，满眼慈爱的安抚着。
此时想到不久前，陆瑶星面不改色地和他商议贪污案和送傅鸣廷去行馆的事情，怕都是强撑着吧？
她一个小姑娘，遇到那种事情怎么能不怕？
陆老爷子想着，对陆瑶星越发心疼，对那傅鸣廷也越发愤怒。
他陪了陆瑶星很久，等着她喝了药，又睡了下去，才招呼贴身的老仆进来吩咐：“你去仔细查查大小姐昨日出事前后的细节。”
“是。”老仆人领了命令，迟疑地问：“二小姐那边——”
“先请大夫来给她看看伤。”陆老爷子又说：“她身边的婢女，你仔细过问。”
他现在希望，傅怜和这件事情毫无干系，一切只是陆瑶星太紧张了。
如若真的和她有关系——
傅怜是他掌心的肉，陆瑶星却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，谁若动他的心尖，他便是拼上老命也不能与那人干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