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她是个疯子

作者: |发布时间:2020-10-10 01:44 |字数:2415

下一刻霜兰儿手中一空,血书已是被他取走。

她依旧愣住,无法回神。

她怎也无法想象上阳城的府尹竟会是他!上一次相遇,她只是匆匆一瞥。当时觉得他是个美男子而已,远没有此刻清楚看着来得震撼人心。

她想,也许他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男人了。

那容颜,好似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上升起的第一缕朝霞,刹那间辉映苍穹,令天地间万物皆失色,百花皆羞。

她从不知道,男子貌美原可以胜过女子万千,当真是绝代风华,夺目慑人。

此刻的他,一身藏青色的官服,正端坐在轿中。他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,尽数压在了薄纱官帽之下。狭长的眼梢带着点不经意的笑,神态间有着散漫与不羁。

他的官服胸前绣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,衬着悬挂的浑圆东珠熠熠生辉。只是这般明珠的光华却在他超越凡尘之美下黯然失色。

这样的气质,狂傲不羁,太过邪气。

那时,霜兰儿依旧愣住。她的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,说实在的,此人美则美矣,她总觉得面前之人更像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,绣花枕头一包草,形象实在很难和公堂之上不畏强权的清官联系在一起。若说他是个声色犬马、醉生梦死的公子哥,她立即点头相信。

龙腾见她怔愣之余,却微微皱眉。他自如一笑,随意整了整自己的官服,抬头轻轻问道:“你叫霜兰儿?可是兰花的兰字?”

他的声音绵长却不乏磁性,软软地似能酥至人的骨子里。

霜兰儿依旧处于惊愕之中,无法回神,全凭下意识地颔首答道:“是的,霜降的霜字,兰花的兰字。”

龙腾懒懒斜靠一旁,将额边一缕垂落的长发顺至耳后。他又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耳边垂下的官帽编绳,在指尖绕来绕去。

突然他凤眸一勾,戏谑道:“怎样?你看够了没?该不会又想扒了我身上这件衣裳罢。很可惜啊,现在光天化日的。不然,我也很期待咱俩会发生点什么。还有这么多观众,很刺激的。”

他前面这么一说,霜兰儿想起那晚让他脱下衣裳的一幕,脸腾地一红。可忽然听得他后面一说,又觉得可气。这人还真是不正经。

呈上诉状之前,她的心中本是惴惴,可不知缘何,这种慌乱无措的感觉在瞧见面前男子的戏谑微笑时,竟是奇迹般平静下来。直觉告诉她,他不是坏人。那晚他明明可以抓住她,却让她劫持了他,还放她离去。

他会帮她么?会么?

脚上、指尖的隐痛令她想起了家中的惨案,想起了自己承受了将近一个月的隐忍与屈辱。在这一刻她的情绪突然彻底崩溃,泪花卷起柔美的弧度,“扑簌”、“扑簌”,直直滚落,有的落至她浓密的黑发间,像是缀满珍珠般;有的落至地上,与她脚下的血痕交织一片。

她哭得很小声,哭得狠隐忍。

炎炎夏日,都似被这样安静的哭泣所感染,随着她的泪水落下,空气中处处弥漫起一种莫名的清凉。

再次双膝跪地。霜兰儿字字呈情,“大人,民女霜兰儿,上阳人士。家住柒金门大柳巷五街。夫君官居从七品检校郎,名唤李知孝。家住尚冬门街口。七月初一,正值民女与检校郎大婚,谁曾想是夜当朝瑞王将我劫去,后又……”

“等等。真是好长好复杂的案情啊,我听得有些头大……你等会再讲。”龙腾突然打断了她的话,状似揉了揉眉心,表情不胜其烦。

霜兰儿愕然,她还没开始细说呢,这就复杂?他这就头大了?

龙腾目光扫过她满是泪痕的小脸之上,渐渐下移,最终停驻在她的裸足之上。雪白赤足立在青石子路上,依稀能见脚底血痕,仿佛洁白有着红蕊的莲花盛开。

美,真是美,少见的美足。他托起下巴,细细品赏了一番,唇角浮起一缕莫测高深的笑,突然扬一扬手。

官差立刻会意,上前将霜兰儿团团围住,为首一人只用一手,轻轻一扣就将她擒住。

霜兰儿一时不备,当场被官差反手扣住,她弯下腰去,动弹不得。心中陡然一沉,她猛然抬头,“大人,这是何故?”

龙腾单手撩袍,一步懒散地自轿中跨出。一众百姓见有动静,纷纷翘首想一睹他的真颜,只可惜被团团围住的官差挡着,无法看清。

他望着她倔强的小脸,神态益发散漫不羁,尾音拖得长长的,悠悠道:“大胆刁民,你说你是霜兰儿,可有凭证?”

“这还要凭证?”霜兰儿不解。

他撇了撇唇,道:“你的身份文牒呢?”

此话一出,霜兰儿怔住。是呵,她在新婚之夜被人劫持,怎会将身份文牒带在身上。眼下只怕已随着李知孝的家化作了灰烬。

她想了想道:“身份文牒我弄丢了,可是官府档案应该可查。”

“呵呵。”龙腾微眯了双眼,左右晃晃看了看她精致的小脸,觉得很满意。浅浅道来:“官府的确有档案,可是这个人已经销户了。哦,你也许不明白,那我说的清楚些,销户的意思就是:霜兰儿这个人已经死了。祥龙国再没有这个人。”

“怎会?我明明还……”

“你怎么证明?谁能证明你是霜兰儿?本官前阵子听说霜连成和李知孝可都是通敌叛国的死罪,三司那边定的案,罪证确凿。”龙腾说这句话的时候,他略略俯身,刻意靠近霜兰儿耳畔压低了声音,并有意无意地将鼻息间的热气吹响她耳畔。

通敌叛国!

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震撼了她,她的爹爹长年卧病在床,如何能通敌?如何能叛国?瑞王将他们全家赶尽杀绝,还要扣上如此大的罪名,背负一世骂名,永不超生,当真是狠毒至极。通敌卖国之罪,十恶不赦,即便有冤也无人敢申。即便有街坊邻居认识她,恐怕也不敢上前相认。毕竟,谁愿意与通敌之人有所牵连?众人避之不及,生怕被拖下水。

好一招毒辣之计,彻底断绝后路。

此时霜兰儿脚下突然一软,若不是身后官差牢牢扣住她的手,她再也站不稳。日光照耀在她散落的黑发以及单薄的身子之上,越发显得她身影瘦削,楚楚可怜。

龙腾退后一步,面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意,仿佛任何冤屈,人命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。

他握拳用力,一纸血书在他的手中瞬间化作了粉末。轻轻松开手掌,他旁若无人地优雅掸了掸手上的纸灰,转身跨入软轿之中。

随着布帘再次落下。有淡淡的、闲闲的声音自里飘出。

“当街赤足披发,拦下本官轿子却呈上一纸无关紧要、文理不通的诉状。此女行为疯癫,胡言乱语,定是神志不清。来人!将这个疯子收监,待本官细审再定夺!”

收监?!疯子?!

“不……”霜兰儿无力喊道。

这一刻,她心中的希望尽数落空。难道这就是所谓公正清廉、不畏强权?

连日来的重病与奔波早已令她虚脱,再加上此时的绝望,她只觉眼前一黑,顿时再没了知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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